第十六章 烤肠 (第2/2页)
他该怎样摆脱这两只执着又老谋深算的狗,他该找个怎样的借口从谈判桌上站起来走向走廊休息。亨过得被这两个问题困扰了整整一天,他躺在火车的床上摆弄着备用轮胎,期望着它能在一场撞击中派上用场。那两只狗从桌子那里跟过来,接着像搜查宿舍的宿管那样检查起亨过得手里的备用轮胎,它们把爪子伸进轮胎的夹层里,它们的指甲因挤压而变形,它们任由尾巴被火车车窗吸引,那两条敏感的尾巴像生长在玻璃上的扫把那样不断转动,窗上的尘埃与昆虫尸体被它们的尾巴洗劫一空,它们几乎找不到清洗尾巴的好去处。这两条狗憎恶水枪的可怕喷射,亨过得把水枪拿出来之后,它们吠叫着朝他冲过去,立刻就向他发动猛烈的袭击,它们把牙齿嵌进他的大腿里,但亨过得对此毫无感觉,他把备用轮胎套在了自己腿上,那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袭击,他仿佛躺在暴风雨中坚固密闭的房子里,任何雨滴和狂风都无法抚摸到他的脸颊,那个轮胎是他亲密的朋友,他千方百计地为它找寻演讲的场合,好把他的这位朋友顺利地推销出去。
但听众们轻松识破了亨过得幼稚的推销策略,他像个被固定住的钢筋那样牢牢地站在门口,一有听众准备进门,亨过得就殷勤地给他们发放免费糖果,他把自己吃剩下的糖纸收集起来,又用这些糖纸包住吃剩的口香糖,满心期待这种推销策略能欺骗听众的全部感官。为了收集这些吃剩下的口香糖,亨过得在跑道上忙活了几乎半个月。一开始,他直接用手对付那些口香糖,尝试着把它们扣下来,他美丽的想法被它们顽固的态度给击碎了,他对付不了它们,他无法把它们从跑道上移开,他难以给它们带来别离,亨过得只好去找扫地机器人求助。她在那辆破旧的火车上呆呆地坐着,没有一条狗肯凑到她的旁边,伸出舌头舔她卷起的裤腿。乘客们打不开火车的窗户,那张桌子上有吃剩下的方便面,方便面的包装袋空荡荡的,他们把手试探性地伸出去,他们很快就从包装袋里摸到了一把一次性的叉子,但这张桌子上不允许吃方便面。口舌半躺在跑道上,运动员们争先恐后地从他身上踏过去,他们激起的尘土像被抛到天上的面粉,口舌忍不住要从跑道上站起来,把每一块口香糖都拿开,但他就是做不到,他是个寄生在跑道上的失败者,任何激烈的奔跑都无法激发出他的上进心,他日复一日地趴在跑道上,他觉得自己被粘在了这儿,就如同躺在一块粘鼠板上,对他来说,唯一欠缺的是负责把粘鼠板上的老鼠处理掉的房屋主人,他看到了那座房子的门,也看到了那座房子的桌子,在桌腿下藏着一条蜥蜴,它被它的族人派了出来,但它们忘了喊它回去,它们不再给它下发任务,也不再记得它的编号与名字,它迷失在一张桌子下面,靠吸取桌面上偶尔掉落的食物残渣为生。它跟房子里的一条蜈蚣成了朋友,它们每个周末都去下水道里闲逛,等到周一早上再从下水道口探出头,观察房屋主人的脸色。蜈蚣比它们来得都要早,蜥蜴来的时候,它在沙发的缝隙里寻找鼠标插口。在房屋主人来的时候,它在荒野的草丛里捕食老虎。但无论它做了什么,也不管它来得有多早,这一切都不属于它,清脆的锤声如同念出班级成绩排名的老师般让蜈蚣明白了这一事实,它蜿蜒地爬向一个平凡的角落,等待着下一个善良且完美的目标在这片空间里现身。
亨过得把那盒排列整齐的口香糖抽出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位站在手术台前的医生,他的手从不发抖,他的额头上也从不流汗,当他坐到餐馆的椅子上时,他几乎不敢点餐。亨过得的两只脱了毛的手掌被菜单深深地吸引住,他没办法把手从菜单的图案上移开,那只久经锻炼的蜥蜴忠诚地驮起他,一面带着他在赛道上狂奔,一面抵御着看台上鸡蛋和饮料瓶的狂轰滥炸。亨过得大声地向观众们呼吁,他对他们说在观众当中藏着扫地机器人,但谁也没听到他的喊叫声。亨过得的眼前开始发黑,在餐馆时他什么都没吃到,现在饥饿强硬地剥夺了他的视觉与听觉,他歪歪扭扭地摔倒在蜥蜴的身上,一个可乐瓶子像飞来的羽毛球一样敲中了他鹅卵石般的脑袋,这次意料之外的撞击让他丧失掉了一部分记忆,亨过得忘掉了扫地机器人藏在观众席上的哪个位置,这一充满遗憾的信息在他的颅内猖狂地扩张,他把精力尽数灌注在自己的精神上,试着把这件事回想起来,但饥饿感断绝了他的前行之路,他躺在蜥蜴的背上闭上了眼睛,睡眠缠上了他,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他几乎睡不着,观众们整齐划一的口号把他从蜥蜴的背上狠狠地拽了起来,他瞪大双眼,眼睛里的血丝透过眼眶蔓延到了高挺的鼻梁上。对面的拳击手一拳砸中了他的鼻子,亨过得大叫一声,如同被点燃的烟花一般跳了起来。他一从蜥蜴的背上离开,那条受蜈蚣照顾的蜥蜴就匆匆离他而去,他和那个凶恶的拳击手被留在了一起,他被自己的观众与坐骑困在了八角笼里,但蜥蜴对他说,它从不是他的坐骑。亨过得挣扎着从蜥蜴背上爬起来,一只马蹄立刻把他按了下去,他们准备好了要用到的工具,一张轻薄的窗纱盖到了他身上,那对他来说是一件严肃的披风,只在正规场合披挂,他眼中的正规场合像霓虹灯那样闪烁着让他着魔的色彩,天花板上的蜈蚣垂下了半个身子,它如同在跳远般忽上忽下地侵扰着亨过得的脑袋,它把牙齿塞进他的头发里,果断地咬断他的发根,蜈蚣从他的头发里尝到了护发素的味道,这引起它一阵难熬的干呕,它抱着肚子在跑道上打滚,它干瘪的背部借着滚动把地面上的垃圾和口香糖都吸附一空,路过的运动员朝它身上吐痰,观众们把整理好的黑色塑料垃圾袋堆放在它旁边,到了明天,来打扫跑道的清洁工会把这些垃圾带走,那时候他们的手会被这条蜈蚣咬住不放,它撕扯他们的指甲,撕开他们坚硬的皮肤,它在他们的皮肉下窥见了宝藏的实体面貌。用狗尾巴编成的垃圾袋为蜈蚣助威,它把它们归类到同一族群里,它们仿佛站在起跑线前的短跑运动员那样怀抱着相同的目标,它们的精神发生融合沟通的时候,亨过得连忙拧开了水龙头,他任凭水流拂过自己的脖颈,发黄的毒水染红了他的头发,他的眼睛被果冻般的水流粘住,他像在停电的屋子里到处摸索那样伸出自己的双手,他摸到了洗发水,但很快就把它推了下去,亨过得清楚地听到了洗发水瓶子摔落在洗手池里的闷响,等他再次把手伸过去的时候,他摸到了他自己的脑壳,那上面的头发已经被水流腐蚀得干干净净,他发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崭新的秃子,亨过得仿佛逃学的学生那样小心地翻进了洗手池,他躺在那里面搜寻洗发水,把手伸向水流深处,但他什么都摸不到,除了他自己脱落下来的散乱头发。
这种疼痛感长久地伴随着他们,他们向着终点冲刺时,他们脑袋里的缠节适时地跳出来拽住他们的神经,运动前的热身帮助他们极大地缓解了这一病症,但再充足的准备都不能让他们彻底安心。他们的惶恐穿透场馆的安全玻璃刺进观众的脑壳里,他们的疼痛在助威声中互相交流变异,直到他们诚恳地向这些病痛效忠之前,他们都无法摆脱它们。商些在走进医务室之前就猜到了今天的灰暗结果,他为这一天所做的准备不比任何人少,桌子下龙虾形状的抽屉被拉出来时,商些被自己的鲁莽行径深深打动了。那些藏在抽屉里的大小蟑螂惊喜地望着他,它们的触角偶尔伸出抽屉,偶尔伸进屏幕的裂口,这个难以填平的显眼裂口如同脑袋里坏掉的蛀牙一般时时刻刻折磨着他,商些被屏幕渗透出的刺眼光线提醒,他难受得睁不开眼睛,眼罩和胶水一起搅合在了他的眼上,他同时举起两个瓶子,像举重冠军那样琢磨饮料的握持方式,整夜整夜地思索该如何完成下一个炫目的杂技。商些换了另一只脚装上,他对这条腿还不太适应,他像是个新学期刚开学时坐进教室里的学生,忐忑和激动缠绕着他肥硕的心,他害怕自己承受不了这种汹涌的疼痛。商些的眼睛好似被缝上了丝线般结实,每当他试着张开眼睛的时候,那个扫地机器人就开始碰撞他的脚踝,他从球桌上站起来离开后,长马占住了这张球桌,等到商些回来时,他们两个一同揪住了对方的触角,顾不得地面上到底生长有几双球拍,他们就坚决地缠斗在一起,向人们竞相展示自己的勇毅。
他花费身上每个角落的全部力气要从洗手池里探出头来,那个葫芦般的身子从水里缓缓钻出来时,人们把他多变的天线当成外星人的不定形状,长马的个人形态在这场动乱中被赋予了不稳定的使命,憎恨的火柴被丢进了他内心的汽油桶里,他做那份兼职的日子好像就在昨天,站在餐厅柜台后的他还很年轻,他稚嫩的声音让他自己心醉神迷。当起吊机携带着隆隆的巨响赶来时,长马半蹲在地面上正搜寻顾客们遗落的打火机,他们把打火机忘在了洗衣粉的货架上,为了控制住他们躁动的性情,长马亲自为他们寻觅丢失的珍贵物品,顾客们的精心讹诈让长马吃了一惊,他手里椭圆形的打火机突然引起的剧烈爆炸把他从柜台后面炸到了外面的广场上,这是起吊机对他的最后通牒,能让他自由支配的安闲时间早就像沙漠里的水一般所剩无几。长马着急地按压电梯肮脏的按钮,他顾不得按钮上的油渍和血污,也没时间去等待跟在他后面进来的乘客,长马刚一进去就大声叫着不断挤压关门键,哪怕他知道这一无谓的举动对无聊的现状没有丝毫帮助。他从电梯里跳出去,把想要跟着他进来的人推倒,他又立马折返回去,对准电梯门的缝隙模仿生还者的姿态,他撞在了起吊机的坚硬外壳上,难以抵抗的晕眩和撕裂感厚厚地包围住了他的脑袋,接下来是眼睛,接下来是脖子,直到他的全身失去知觉,他把理智的钥匙忘在门里,疼痛的螺丝钻进了他的缺口,这让他清楚地体会到自己的严重不足。他悲伤地坐在起吊机的驾驶室里,那个喝醉了的前任驾驶员大方地躺倒在坐垫上,他试着推了她两下,试着把她喊起来,试着让她精神世界的钢笔落回到应有的笔帽当中,她给他的回应仅仅是酒后的醉呓。她把自己当作加了冰块的可乐,那为她准备的吸管长久地陷入沉默的泥潭中,但没有一双不知满足的干裂嘴巴前去拯救它。壳联拯救过它。他是搜救队的一员,幽暗的微光吸引并驱策他,他的每次搜救行动都能像快餐店的大扫除一样成功,当壳联收到纷纷掉落的感谢信后,他的确感到无比疲惫,他用胶水把那些收到的信粘在一起,准备找个空闲的时间把它们拿出来逐个查看。壳联很快就忘了这些信件,他的忙碌与责任感抹灭了他本就不稳定的记忆,那些信件在他的口袋里不断积攒,他的衣服和裤子里塞满了别人寄给他的信,他平时走在街上时甚至也能收到它们。壳联呼吁人们应当放弃给他寄送信件,如果他们改变不了这样悠久的风俗,那么最好在网上给他发消息,这样他才能打开眼前的维修舱门。他用撬棍拍弯门把手上的花生油,小心地收集含有营养的口水,在做菜时,壳联指望着他收集的材料能发挥它们独有的作用,这就是他要继续精进的全部搜救。
他想要在墙头上轻松地展示自己的矫健身姿,可爆炸的余波总是不让他如愿,羊改允在欢快的共鸣中从粗糙的墙面上滑了下来,墙壁上突出的尖钉刮破了他衣服上随风摆荡的袖子,这件衣服对他本人来说并不合身,在他利用上一个被伪造出的身份时,他还能突出这件衣服的特殊性格而不引起人们的怀疑。气球提出要看看他穿的那件衣服最近是否被别人穿过,他把拉链拉开后,气球开始用滑动个不停的眼珠告诉别人他显而易见的目的,他先用打火机把屏风烧毁,接着又谨慎地锁上了那道房门。在拉开门的最后一个瞬间里,那只悲伤的猴子吼叫着从电视机的侧面荡了出来,它紧紧攥着羊改允送给它的保温杯,就好像杯子里藏着一片削好的苹果,那块苹果里爬动的犄角让他的口腔感到严重不适,它去看牙医时,医生却并没有让它张开嘴。在那张嘴的下面镶嵌着一整排白亮的牙齿,几乎每一颗牙齿上都长着苹果树的塑料袋,每个塑料袋都不可回收,同时也有另一颗牙齿吸引住了它,它是吸尘器下的尘埃,也是恋人身边的卑微奴仆,它看到了那颗牙齿上本不该被忽视的裂纹,这道裂纹在牙齿上出现的时候,它还是个与猎人殊死搏斗的树木爱好者。这些树上的裂纹让它害羞得不肯在人们面前走出来,他们的癫狂欢呼让它在后台畏惧不安,它试着让自己像一杯冰水一般冷静下来,它试着让自己像一台空调一般不断深呼吸,当它走出去的时候,它被自己的尾巴给揪住了衣领,就像被击飞的垃圾桶一样,它很快就飞了出去,它回想着那些狗的飞行姿态,打算亲自来一次空中滑翔,它撞上了信号塔的塔尖,旋转着跌落向地面的寒冷气息,承载着天空背后的愚蠢伎俩。
但嘈杂的肌肉抖动还不能帮助她缓解饥饿的阵痛与破碎的车窗玻璃吸引而来的寒风,在这阵充满力量的演奏里,她强迫自己从深层的睡眠中挣脱着醒来,弹头意识到自己额头上的一排碎裂的指甲开始脱落,它们像房檐上的雨滴一般掉进弹头提前准备好的托盘里,她仿佛一个用脑袋顶着气球到处行走的人那样小心地把托盘举到胸口,她试着回忆肋骨间生长出的野生植物上的根茎的图案,她打算把它画出来,等她接过那根笔后,她就立马扑到篝火上开始画画。在画展上,弹头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又放回去,她的尴尬在这种重复性的动作中得到了些许缓解,但她还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人们发觉弹头缺少了一只耳朵,她仅存的那只耳朵实际上也并不完整。从那只耳朵的缺口里,人们能隐约看到电动车的运行轨迹,坐在电动车上的车手费力地解开头盔的扣子,她毫无节制地胡乱喘气,用脏兮兮的袖子随意地擦拭脸上的皱纹,在擦掉这些皱纹之前,她巧妙地利用了摄影机的死角和人们的错觉,以便让自己像被绑住的魔术师那样骗过所有人。她本指望这样做就能让这次计划外的敲诈勒索消失于无形,但对方的野心远远越过了她用粉笔画出的那道线,为了取回那段证词,她只好让自己的秘书去和对方进行再一次的交涉。弹头几乎想要把这条围巾丢进走廊的垃圾桶里,或是把它送给路过的随便一个画师。但对她来说,真正要紧的事在于天花板上的那一大瓶黏液,这些用剩下的黏液随时有突破平衡状态的风险。与答把笔递给他,示意他在这里画出那个瓶子上的图案,他开始回想那个脆弱得令人痛惜的图案,他坐在柜台上想了半个下午,他一边摆弄钢笔一边揪扯自己的头发,在他把自己转变成一块红砖前,他总算为自己找到了应当发挥作用的场所与借口。
她的那个尽职的秘书的衣领上别着的麦克风如同在考场里抬头作弊的学生般刺眼又醒目,她的脚刚一迈进去,人们就立刻注意到了她。他们客客气气地朝她围拢过来,把手掌拼成海绵的形状,他们的眼泪哗哗地流进海绵的孔洞里,一块伪造的古金币随即从两架直升机的侧边流出。他们一面盯着她手指的流动方向,一面不断地敲击怀里的键盘,在胸前的那块苍老键盘上盘桓的是他们的头发与污泥,在她的领带上卡着的半瓶清洁剂被劲维轻轻推了回去,他耐心地叮嘱她要把这瓶清洁剂藏好,要是有人发觉她已经提前用掉了半瓶,那么他们绝不会轻易地让她离开现场。劲维的条例对他自己来说仍旧是种禁忌,在过去,现场还未建立起来之前,他把自己从生活中逐年总结出的条例分享给坐在他身边的人们,他们互相交换手里的围裙,像饥饿的野狼那样一同发出嚎叫,他们围成一圈,等着下雨的日子如期到来。在几天前他们就得知了这一消息,人群里的巫师对着一台破损的电脑喃喃自语,自然环境激发出的舞蹈动力让巫师踩着键盘翩翩起舞,从巫师掌心里飞出的毛发让围坐在一起的人们不停地咳嗽。他们用枫树叶使劲摩擦自己发红的鼻头,劲维的鼻孔快要被这种不加约束的摩擦彻底摧毁。在一片鼻涕与鼻毛的荒凉废墟里,他大胆地挪开头顶上的那根石柱,从建筑物飞虫尸体般的残骸里爬了出来。他淡然地在石柱上躺了一会儿,思考并计算着这次崩塌给他带来了多少损失。气球曾说过要加倍地补偿他,但他早在这根石柱落下来之前就被饮水机收纳进了腹里,劲维对于气球的信誉并没有什么充足的把握,他的心情仿若即将跳下去的跳水求生者一般恐惧且犹豫不决,但他对自己的谈判技艺还怀着充足的自信,那份迟来的补偿早晚会落进他的口袋里。
用肢体围拢起来的圈子在他们眼中并不像是篝火旁聚会上的诗词,而更像是毫无生气的发动机所发出的噪音,但每个人都沉迷在这种噪音中,这就是正确的倾听方式。推销员们一个接一个从汽修店里走出来,他们的挎包里装着从汽修店后台那儿拿到的散装橡皮糖,并没有传单和演讲来打扰他们,也许真的没有,这些糖一遇到他们河流般的口水就开始向着不为人知的方向转变,这转变直到他们的牙齿完全被粘住的时候才不情不愿地停止。推销员们用旅行社附赠的免费牙刷认真细致地清洗那副牙齿的每个缝隙,发黄且布满黑斑的牙齿在他们的嘴里如同动物园笼子里的宠物狗一般显得格格不入,昨天与答把口水都浪费在了和客户的争吵中,他一点都不想和坐在躺椅上的老人吵起来,到了第二天,他感到喉咙里像扎着一粒生锈的微型齿轮,只要他一说话,他的嗓子就吭哧吭哧地叫个不停。假如他今天就这样回去,他该怎样保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只要你盯着与答的眼睛,就能从里面看出他对一辆汽车的憎恨程度。那辆汽车本来能安稳地退休,就和其他同类一样被人们送进汽修厂,但它却被凶手成功地利用,而且与答对交通工具的偏见让他不甘于保持消沉的沉默。与答干完这一单就打算换掉这份工作,他用刚赚来的这笔钱去更换膝盖的零件,那个如推销员般狡猾的维修工再一次骗了他,耗尽了他们间的最后一丝微薄的信任,也让与答所剩无几的钱财被一场维修时激起的火花演出销毁,他们两个在过去生活在同一根烤肠上,如果说一个推销员能忍受饥饿坐进一辆他憎恨的汽车里,那么还有什么事是他不肯去做的?他的审查官把聘用书交到与答手里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想的,但他的想法对一辆汽车来说是前进的阻碍,当与答意识到这一错误时,他已经躺在了那根滋滋冒油的烤肠上翻滚起来了。
(本章完)